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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河周末|味中冬

核心提示: 世人都知周树人先生的好,但若说写吃喝拉撒,他的弟弟周作人却更胜一筹。他有一首打油诗,题目不详,句子甚是通俗易懂:红日当窗近午时,肚中虚实自家知。人生一饱原难事,况有茵沉酒满卮。

世人都知周树人先生的好,但若说写吃喝拉撒,他的弟弟周作人却更胜一筹。他有一首打油诗,题目不详,句子甚是通俗易懂:

红日当窗近午时,肚中虚实自家知。人生一饱原难事,况有茵沉酒满卮。

人生起伏,高高低低兜兜转转,随之而来的心境波折,总是需要美食来慰藉。寒冷时的一碗热汤,就如黑暗中的一道光,激励着,维持着我们继续前行。

这一篇,我试图以文字中的冬日美食,以我之所知所见,以大家之笔,代读者领略这冬食之美。

绍敏郡主的涮羊肉

北风起,暖气开,到了农历的十月,当天色早早暗下来,当暮霭四合小脸儿被萧瑟北风刮得生疼,当自行车把手上加绒加厚的手套已经无法抵御越来越冷的天气,每一趟回家的路途,我的心里都只有那句诗:

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。

就想约三五好友,找个小馆子,有厚厚棉门帘,有明火炉子,有不会说普通话的老板那种,起一铜锅,切数斤羊肉,一起闲话家常,一起酒后吹吹牛,只把寒气消灭在一片又一片的羊肉里。

小时候住在西南京路,路东靠老二院那一片有好几家清真肉馆。那会儿渭南还没有遍地开花的四川火锅店。想吃火锅了,妈妈都会让我去店里买两斤肉。细细长长的羊肉卷,在清汤寡水中翻滚跳跃,就着自家调配的芝麻酱汁,虽谈不上正宗,却也是鲜香美味。

据说正宗的涮羊肉是不讲究机器切片。一来现代社会里,人工永远比机器金贵,二来细想一下,机器大工业切肉后,必有冷冻防腐的处理。从热到冷又到热,肉里水分子凝固成冰,再解冻化成水,这一来二去,细胞组织破裂,必然肉质松散,口感尽失。

要说涮羊肉,那必须是北京的正宗。说起来,祖国各地都有好羊肉,尤其是我们大西北,不管是新疆还是内蒙古,都是著名的羊肉产地。但是为什么偏偏北京的出名呢?想来想去,大概还是和元朝时蒙古人的统治有关。《旧都百话》云:“羊肉锅子,为岁寒时最普通之美味,须于羊肉馆食之”。连老舍先生都说,“吃出想象、吃出诗意”。北京作为最近的古都,元明清三朝留下来的旧事甚多,宫廷八卦也是说不尽。拿火锅为例,这几年随着清朝剧的火爆,几位皇帝爱吃火锅的习性也人尽皆知。《宫女谈往录》里说道:“从(旧历)十月十五起每顿饭添锅子(火锅),有什锦锅、涮羊肉,东北的习惯爱吃酸菜、血肠、白肉、白片鸡、切肚混在一起。”

可是这些,都不是我最想说的。

我对涮羊肉最深刻的记忆,来自金庸先生。

是的,我又要说金庸了。

《倚天屠龙记》的故事发生在元末,女主角之一赵敏,是汝阳王爱女,是朝廷的绍敏郡主,因缘际会,爱上了反对派张无忌。初吐情愫,就是在大都(那会儿的北京)一家涮羊馆里。

赵敏和张无忌相对而坐。范遥打手势说自己到外堂喝酒。赵敏点了点头,叫店小二拿一只火锅,切三斤生羊肉,打两斤白酒。张无忌满腹疑团,心想她是郡主之尊,却和自己到这家污秽的小酒家来吃涮羊肉,不知安排着什么诡计。

赵敏斟了两杯酒,拿过张无忌的酒杯,喝了一口,笑道:“这酒里没安毒药,你尽管放心饮用便是。”张无忌道:“姑娘召我来此,不知有何见教?”赵敏道:“喝酒三杯,再说正事。我先干为敬。”说着举杯一饮而尽。

张无忌拿起酒杯,火锅的炭火光下见杯边留着淡淡的胭脂唇印,鼻中闻到一阵清幽的香气,也不知这香气是从杯上的唇印而来,还是从她身上而来,不禁心中一荡,便把酒喝了。赵敏道:“再喝两杯。我知道你对我终是不放心,每一杯我都先尝一口。”

张无忌知她诡计多端,确是事事提防,难得她肯先行尝酒,免了自己多冒一层危险,可是接连喝了三杯她饮过的残酒,心神不禁有些异样,一抬头,只见她浅笑盈盈,酒气将她粉颊一蒸,更是娇艳万状。张无忌哪敢多看,忙将头转了开去。

绍敏郡主的撩汉手段,给书前尚不足十岁的我,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。

于是,这二十多年来,我也一直梦寐以求,有这样一个瞬间,能和自己心爱的无忌哥哥,在灰暗暧昧的小店灯光下,在烟雾缭绕的铜锅前,这样风光无限的吃一次。

史大姑娘的烤鹿肉

说完金庸,就不能不说《红楼梦》——请原谅一个靠金红走天下的文盲吧。

《红楼梦》里最有名的吃食,必是那要用十只鸡来配的茄鲞。可我最爱的,是让豪迈洒脱的史大小姐鄙视地对山中名士林妹妹说出“是真名士自风流”的烤鹿肉。

在第四十九回《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》里,一切从贾府新来了新鲜鹿肉开始——

史湘云便悄和宝玉计较道:“有新鲜鹿肉,不如咱们要一块,自己拿了园里弄着,又顽又吃。”宝玉听了,巴不得一声儿,便真和凤姐要了一块,命婆子送入园去。

……

正说着,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,因问李纨道:“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,那样干净清秀,又不少吃的,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,说的有来有去的。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。”众人听了,都笑道:“了不得,快拿他两个来。”黛玉笑道:“这可是云丫头闹的,我的卦再不错。”

李纨等忙出来找着他两个说道:“你们两个要吃生的,我送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吃去。哪怕吃一只生鹿,撑病了不与我相干。这么大雪,怪冷的,替我作祸呢。”宝玉笑道:“没有的事,我们烧着吃呢。”李纨道:“这还罢了。”只见老婆们拿了铁炉,铁叉,铁丝纟蒙来,李纨道:“仔细割了手,不许哭!”说着,同探春进去了。

……

三个围着火炉儿,便要先烧三块吃。那边宝钗黛玉平素看惯了,不以为异,宝琴等及李婶深为罕事。探春与李纨等已议定了题韵。探春笑道:“你闻闻,香气这里都闻见了,我也吃去。”说着,也找了他们来。李纨也随来说:“客已齐了,你们还吃不够?”湘云一面吃,一面说道:“我吃这个方爱吃酒,吃了酒才有诗。若不是这鹿肉,今儿断不能作诗。”说着,只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那里笑。湘云笑道:“傻子,过来尝尝。”宝琴笑说:“怪脏的。”宝钗道:“你尝尝去,好吃的。你林姐姐弱,吃了不消化,不然她也爱吃。”宝琴听了,便过去吃了一块,果然好吃,便也吃起来。

……

黛玉笑道:“哪里找这一群花子去!罢了,罢了,今日芦雪广遭劫,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。我为芦雪广一大哭!”湘云冷笑道:“你知道什么!‘是真名士自风流’,你们都是假清高,最可厌的。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,回来却是锦心绣口。”

大姑娘一席话,直接戳烂了某些矫揉造作之人的嘴脸,每每读来,都忍不住弃书拍案叫绝。

妈妈的柿子饼

柿子是霜降之后秋末美食,但是它衍生的柿子饼,却是属于冬日的专属记忆。

说起来,我是一个纯种西塬人,却也是一个不吃柿子的西塬人。小时候,妈妈喜欢在节假日带我们回老家,秋末的时候,在遍地的柿子树下,她总是会随手摘两个熟透了的,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

我却因为各种原因,一口不动。

不爱吃柿子,但一直欣赏入画的柿子树。中国画向来是我的爱,艺术最大的美,就是控制,而控制的最大体现是留白。所谓大象无形,大音希声,即是如此。而柿子树在成熟的季节,疏落的枝干与鲜艳的果实带来的强烈对比,在画家笔下,处理得当,便有了四君子之一梅花的雅致,又比傲雪而出的冬梅,多了一份烟火气。

当然,生活也不尽然是这些阳春白雪的纯粹精神世界。对于我等凡人来说,吃喝拉撒永远是最基础的。柿子也是宝,新鲜果实像水果一样甜美,吃得时候,挑出最软的那个,先撕开薄皮,手上用点力轻轻一,唇齿再呲溜一吸,蜜一样的汁水便连同鲜红的果肉一起滑到口中,鲜甜之意从唇边一直渗到舌尖上。《随喜居饮食谱》里说:“鲜柿甘寒,养肺胃之阴,宜于火燥津枯之体。”甘甜清寒、润肺生津,一个柿子下肚,十足的秋燥也去了七八分。

对于勤俭的劳动人民来说,吃不完的柿子也不会被浪费,这时候,另一种美食就诞生了——柿子饼。有意思的是,一口柿子不吃的我,却爱煞了柿子饼。比起掺杂了黄桂、核桃等辅料的市售柿子饼,我最爱的,还是妈妈手做的那一种。

除了柿子和一丢丢面粉,她一点点配料都不添加。柿子的甘甜和面粉的劲道混合在一起,比任何西洋来的甜点,都更适合我这颗土生土长的,无淀粉不欢的中国胃。

还有另一种柿子饼,是将新鲜柿子去皮串成串,挂在室外风干。当日复一日的太阳浴之后,原本橙红色的柿子被晒成了灰紫色,白色的糖霜在水分尽失后,一层层从果肉中泛出。这个时候,柿子中的寒性已经默默消弭,这种柿子饼,比新鲜的柿子,似乎更为温和。

那天和妈妈聊起来,她说自己小时候还有一种柿子面。不是用柿子下面吃,而是把柿子磨成粉末状,冲水食用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,对于盛产柿子的西塬人来说,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食。遗憾的是,自从姥姥过世后,妈妈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这已经消失的柿子面。前几天和同事聊起来,她说塬上还有几家农家乐有售卖,便暗暗记在心头,有机会了,可以带她去试试。

属于上世纪的带鱼

关于冬季的美食,很大一部分是和春节有关的,这个话题,我们留在春节前的特辑里再说。今天只想说一个已经被很多人遗忘的美食记忆——带鱼。

在我的记忆里,小时候,每年快过年时,爸爸的单位院子——那是一个一楼办公二楼宿舍的老式局机关,便会开来一辆装满带鱼的小卡车。

似乎在那个年代,差不多的单位,都会有给员工春节前发两条带鱼的传统。

想来物流不发达,对于大部分不靠海的内陆人来说,大概只有每年过年时,才有机会在单位的帮助下,品尝一下这来自遥远海洋的美味。

记得在唐鲁孙先生的作品中看到过,说曾经青岛海岸边的搬运工因为体力消耗大,日常营养补充都是以当地特产的火烧杠子头等坚硬面饼类为主,唯独到了带鱼捕捞季,因为太过便宜——给钱就卖的那种便宜,便日日三餐都以带鱼为食。外地人第一次看见这个景象,都很震惊,觉得怎么如此之奢侈,殊不知那个季节的带鱼,可是比面饼还便宜的存在。

说到这儿,想起来十几年前的两件旧事。一是作为一个渭南人,小时候对苹果和梨没有一斤一斤的概念,觉得那东西都不需要买,到了季节,爸爸妈妈单位都会论箱发。周围同学的家里也都如此,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稀罕。一直到了上大学,外地同学有次问我,你们这儿苹果多钱一斤啊?

一宿舍陕西孩子愣了半天,没人接话。

我怯怯地问了一句:“苹果难道不是一箱一箱卖吗?”

第二件事,是当年有同学去某国留学。考虑到国际关系,我就不说哪国了。某国不产水果,水果大都靠进口,非常金贵。某国人瞧不起我们中国人,觉得他们是亚洲四小龙,先进发达。某一次给同学炫富说自己家如何如何有钱,比方苹果,都不需要一个切成一片一片的一家人分食,而是奢侈的一人一牙一牙地吃。

来自白水的同学,翻了半天白眼,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同情这无知又贫瘠的国际友人。

话扯远了,还是回到带鱼。

大学时,最爱去南门里某个私房小馆子吃红烧带鱼。那家带鱼很出名,每次去,都要提前问下前台,还有带鱼吗?去的迟了,只会被一口陕西话,脾气暴躁的服务员呛一句早完了,下次提前!

可是姐姐,这才五点,还不到饭点啊!

说到这儿又想起一件旧事,十几年前刚工作时看《南方周末》或者《南都周刊》,有一篇讨论编制的文章,说有单位某年发带鱼,有编制的一人一条,没编制的两人一条。当时还在为编制发愁的我,看到这一细节,哑然失笑。

一个人的烩菜

说了这么多美食,事实上,这个冬天我吃最多的,是烩菜。

作为一个陕西人,每每天冷,对美食的渴望,都可以用“煎火”这个词来形容。

砂锅也好,撸串也好,涮羊肉也好,热热火火汤汤水水,吃饱喝足之后从头暖到脚的效果,才是一份属于冬日美食的最好功效。

这个时候,烩菜的好,便体现出来了。

因为健身的缘故,这两年的饮食,比从前清淡了很多。即使从未像别人一样,每天过着清水煮鸡胸西兰花吃鸡蛋不吃蛋黄的苦行僧生活,我的日常饮食,也在努力追求着低盐少油。今年冬天,最爱的是妈妈特制的排骨汤烩菜。

买回来新鲜的大骨头,加调料唯独不加油不加盐入高压锅炖好。分成若干份冻进冰箱。想吃的时候,拿出一份扔进砂锅,随手洗些干净的蔬菜豆腐木耳,扔两块鸡肉,快熟时,再打两个荷包蛋,就着妈妈特制的健身专用粗粮馒头,完美达到健身餐需要的低油低盐低脂有蔬菜有蛋白有粗粮的要求。我吃得津津有味,妈妈却在一旁嘲笑我这是“手里捧着窝窝头,菜里没有半点油”。

很久之前,网上有一个段子说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,火锅是一群人的冒菜。

对我来说,这个冬天,这健康的家常烩菜,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健康家庭版火锅。

没有无忌哥哥一起吃涮羊肉的日子,我要健康清瘦地怀揣一颗红心,做好他来是幸他不来是命的两手准备。

尾声

在电脑前码这篇文章时,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文字里关于冬日的美食。除了前文提及的绍敏郡主和史大姑娘,我还想起了风雪交加的杭州城外,刚刚手刃奸臣的丘处机,路过牛家庄,和杨铁心郭啸天那一顿改变整个亚洲版图的酒饭(郭家的烧鸡杨家的青菜和丘处机的酒,都是极好的);还想起了华山思过崖的令狐冲大哥,每日翘首以盼等着心爱的小师妹上山送饭,却在一个风雪交加之日,因为一时好胜,比武赢了师妹,惹得师妹感冒发烧几个月不上山送饭再见时却已移爱林平之;想起了杨过带走小郭襄,和小龙女几经生死后躲在荒山木屋烤獐子,偶遇一灯大师和裘千仞,松火轻爆烤肉流香,一派温馨中又杀机四伏;想起了乔峰打伤阿紫,带着她一路北上,在长白山迷路,于茫茫大雪下举目四望,偌大天地中只有孤立无援的他和怀中不知生死的阿紫;想起韦小宝因为既不愿意为了康熙背叛天地会,也不愿意为了天地会背叛康熙,带着老婆孩子躲在通吃岛,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夜,和妻妾赌毕,他听到北风中传来阵阵人声:“小桂子,小桂子,你在哪里?小玄子记挂着你!”

这些金庸带给我的琐碎记忆,在这个时候,都一幕幕出现在眼前。他们与冬日有关,与美食无关又有关,而这些美好,都是文字给予我们的。

大侠已逝,但文字永存。这,就是文学的魅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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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张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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